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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名: 耳食錄樂鈞 著
Title: Ershi LuAuthor: YUE Jun
耳食錄
序
自序
搜神志怪,噫吁誕哉!雖然,天地大矣,萬物賾矣,惡乎有惡乎不有惡乎知惡乎不知僕鄙人也,羈棲之暇,輒敢操觚迫記所聞,亦妄言妄聽耳.已則弗信,謂人信乎脫稿於辛亥,災梨於壬子。史公乾隆壬於夏日,臨川樂鈞元淑甫撰.
吳蘭雪序
天下至文,本無定質,譬諸夕霞布空,倏忽異態,飛英繡水,縱橫成章,要須自出機杼,為一家言。雖墨卿遊戲,三味可參,不必高文典冊始克與金石並壽也. 吾友蓮裳.早負儁才,高韻離俗。以粲花之筆,抒鏤雪之思,摭拾所聞,紀為-編,曰《耳食錄》。事多出於兒女纏綿、仙鬼幽渺,間山里巷諧笑助其波瀾。胸情所寄,筆妙咸轃,雖古作者無多讓焉。同好諸君請付剞劂,適僕至都,因屬為敘. 夫隋璧漢珠,蔭映山海,豈藉譽者以增重哉良以寄興偶同,寓言多感,夢簧褥友,樂奏先聲。殘署初退,兀坐紫藤之蔭,追憶舊聞,手草數則,還以質之作者,而為述其梗概如此。 乾隆壬子六月立秋日.東鄉吳嵩粱蘭雪撰. 重刻耳食錄序 吾友樂蓮裳《耳食錄》一書,膾炙人口逾二十年矣。辛巳之歲,其於濬重為刊板,面索序於餘。 嗚呼!吾何忍序吾蓮裳之書乎!雖然,則嘗聞之於蓮裳矣:考信必本於六經,著書要歸於有用。《上林》、《子虛》之賦,導十而懲一,君子弗尚也。況其下焉者乎少年綺語之過,吾自知之而悔之也久矣。夫學與年而俱進者也.蓮裳之詩,至四十而益工.其辭元本忠孝,明達體用,知之者獨曾賓谷侍郎耳。他人雖譽蓮裳,而不能盡知。嗟乎!蓮裳既塞於遇,復絀於年,卒不克一伸其志。世以才於目蓮裳,而蓮裳之心乃愈傷矣! 猶憶甲於、乙丑間,餘與劉芙初、陸祁孫。金手山輩同客曾侍郎兩淮官署,一時琴樽文史之盛冠於江南。今餘與侍郎發毵耗白矣,手山、祁孫或相見,或不相見,大率寥落無歡悰:而芙初、蓮裳乃至不獲享下壽以歿.今讀蓮裳遺書,不勝今昔存亡之感。即其書果無足重輕,猶將寶而傳之,況詼詭奇恣之才終不可掩,固末可盡以蓮裳所自言者一例而繩之者耶! 聊書數語於筒端,以念世之讀是書考,知蓮裳之所自喜乃絕不在此,當亦蓮裳之所心許焉已。 道光元年十月,錢塘徐承思序。
吳山錫敘 《山海》徵奇,《齊諧》志怪,遐哉尚矣!下至張茂先《博物志》、王子年《拾遺記》,以及李冗《獨異志》、趙磷《因話錄》,孫光憲《北夢瑣言》、宋永亨《搜彩異聞錄》,皆矜奇俶詭者所濫觴也. 夫人寓形宇宙間,老死牖下者無論矣。其懷奇握異之士,胸中有萬卷書,足蹟行萬里路。所蒞之區,名公巨卿擁彗倒屣,詞客騷人攬環結佩。酒酣耳熱,揮麈雄潭。每遇可驚可愕可泣可歌之事,拈豪伸紙,發為新奇可喜之文。此雖才人之餘事,然非才人不能作也。 臨川樂蓮裳先生,抱沉博瑰麗之才,弱冠後即擔鉛槧以遊歷四方。所過名山大川、通都古蹟,一一記之以詩。出其緒餘,著《耳食錄》前後編共二十卷,付諸剞劂。凡生平所聞、所傳聞者悉載焉。殆蓮裳歿後,版庋多年,間有蠹蝕漫漶而不可辨識者.令似滋亭重為刊刻刷布,以彰厥先人之美。 餘受而讀之。其事之怪怪奇奇,固足賞心駭目.而文章之妙,如雲霞變幻、風雨離合。其悲壯激昂者,真可敲缺唾壺,其纏綿婉麗者,又令人消魂欲死.然闡幽顯微,醒愚祛惑之用,即隱寓其中,斯乃一片婆心,不可作遊戲三昧觀也. 噫!蓮裳雖逝,有子克家,能傳播遺書而不使磨滅,則當年著書立說之願斯可慰矣。刊既成,滋亭丐敘於餘。餘學識譾陋,不嫻古作,乃欽其孝,勉撰弁語.無任主臣 道光四年,歲在甲申八月朔日,平江吳山錫並書.
第一卷
夕芳 宜川張伊理,邃於學而不偶,家故貧.一於名露,年十三而伊理卒。露幼頗慧,善讀父書。伊理以不遇感憤,竟令露廢業。藉樵牧以奉母三載矣。 同邑黃生,伊理舊友也。以文學教授鄉里,憐而收之,今就學。露母泣而謂黃曰;「公惠救藐孤,實起死人而肉白骨。雖然,露之勿學,夫子之志也。」黃曰;「嫂氏休矣!鬱而不發,豈理也哉張吾軍者非露而誰?故人有知,當亦首肯。」卒教之.三年而文成,令就郡試。 試有期矣,偶登城闕,興發高吟,得「夕陽片石明羊角,芳草孤洲暗虎頭」之句。一儒巾少年神骨清迥,前揖之曰:「君非宜川張君者歟?餘雲林鄭玉也。適聞佳句,不減義山《錦瑟》之調。」露怪其擬議不倫,且問何以相識。玉笑曰:「僕固識君,君自不識僕耳。」露終茫然,陽謝之而心儀其人,漸與浹洽。 日既暮,邀歸旅舍.偶及試事,玉曰:「君程文太高,恐不諧俗.盍揣摩時好,以圖一當」露笑曰:「伯牙不以裡耳改弦,王良不為獲禽易轍,況文章不朽之業,安敢自貶」玉唯唯,比曉辭去。數日,杳不復至. 試既畢,玉忽來,袖出露試卷擲案上.露失色,問所從來.玉指其卷曰:「此豈利器哉吾為君謀易之,已獲售矣。」露意疑.已而果售,始異其盲.及視所易卷,文甚劣,然心德之,向玉稱謝。玉歎曰:「吾非逐臭名場者。以君祿命太薄,又得文名,恐造物見怒,姑為此態.君先世有清德,厥後必大。」露由是愈奇之。居數日,別去。露亦歸,往見黃,未言也。 勿報玉至,僕從甚都,即執贄見黃,願為弟子。黃既以霹為先容,深器之。玉復與露約為兄弟,玉長一歲,露兄之。明日,玉至露家,升堂拜母,以金帛數事為羔雁.露及母堅辭不受.玉曰:「以吾弟空乏,且當周贈無己;戔戔之奉,何乃卻之弟母即我母也,又何間焉?」露始謝而受之.嗣是,日用衣食之需悉取給於玉。而贈黃者亦甚厚. 居數月,玉曰:「已為弟謀得佳婦,六禮無所需,吉期在邇,弟當往贅。如以慈母暌隔為辭,一月後俱歸可也。」露問為淮氏之女,五日:「即去當知之。」問之再三,終不告.露疑,以白母及黃。黃曰:「鄭生固良士,其所謀當不妄。秘之,故以示奇耳.否則,為爾惜費也.爾第行。」 乃與玉俱,不三十里而至。朱門洞啟,院宇軒華。玉下馬徑入,使露候於外。 須臾,主人出,年五十許,儀服偉然,肅客入。露趨拜,主人熟視而稱曰:「真英特也!」既坐,主人曰:「舊奉賢尊命,許與老夫結朱陳,今以次女夕芳侍君子箕帚.荊婦舐犢之愛,不欲弱女遽隔晨昏,故累君下賁耳。」露起面謝曰:「叨近冰清,極知欣幸。然露先人早背,安得與大人聯姻且露之來也,鄭兄實媒之。適奉尊教,誠所未喻。」主人笑曰:「未識鄭玉耶老大賤息也。數歲前受業賢尊,老夫心契,嗣是有婚姻之約,故令玉訪君。而君『夕陽芳草』之句,適隱道小女之名,故玉得相遇於城闥也。」 露再欲啟問,忽傳夫人出見婿。顏貌如三十許人,衣飾華潔。侍者數人,序坐少時,多作家人憐惜之語。而堂角簾小諸女窺客,吃吃笑語。露頗踧踖,莫知措對。已而玉整衣而出,笑曰:「昔為盟弟,今則內兄矣。」露亦笑。遂引入賓館,設食。有數女,或稱青站,或稱雲閣夫人,或稱素英姊,或稱阿麗,往來戲樂。窺瞰其門,風態妖冶。言詞謔浪,竊竊私語。露頗聞之,而莫敢支應,腹議而已。 次日,庭施供帳,工奏音樂。女僕執燭捧香,擁夕芳出.嚴妝袨服,珠翠熒煌。成禮於金碧之堂,同牢於綺羅之席。既成眷屬,情好篤洽。玉相得之歡,亦更愈於往日。甫匝月,露乃告歸,將迎婦以覲母.夕芳了無難辭,而玉父母皆有悵恨之色。 露歸告母,母甚喜悅。黃聞之,亦先來問狀.既言及其父約婚授徒之事,露疑昔時父或為之.母愕然曰:「爾父平昔家居交接殊募,安得有是是必有異。」翌日.同往跡之。至則斜陽一片,秋草離離,愁白楊之悲風,咽空山之流水。知逢鬼物,舉家驚訝。露心傷目斷,殆亦離魂,躑躅而歸,耿耿終日. 一夜,夢門外簿鹵騶從,肩輿中一人乃其父也,謂露曰:「餘向館鄭氏,獲訂姻事。今年蒙上帝授地府司憲,迫於公劇,末暇視爾。茲因鳳皇山苞元神君邀赴賞花之宴,故迂道來家,告爾以由。鄭氏偶為避難,移家陽曲.新婦賢淑,終當合併.吾已使人籌畫,爾無憂也.爾師厚德,吾所深銘.玉前奉爾師金帛,皆吾俸餘之物。為吾謝之,匪以雲報,亦故人地下之情耳!爾母吾不及晤,爾其告之」言訖,揮淚而去。露覺而異之,聞者亦莫不嗟歎.然「合併」之語,莫得而明,意謂非死不能也,露殆不永矣,反更憂之。 一日,露傍徨郊外,遙見彩輿一秉,後一人,從數十騎,來甚建.既近,則玉也。即下馬相持痛哭,語別後事,不勝嗚咽,云:「自君去之夕,即為仇家所攻,幾投兇暴之燼.賴與府帥有舊.遣兵救護,老幼家口僅以獲兔,避患他州。極知爽信始憂,無由陳達,比得尊人書諭,伸玉送舍妹於歸。今已送至君家,